容米古桃源新证 二维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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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7-11-02 15:53 容美古镇(今鹤峰县城)一角 怡夫 摄 桃源胜景,寄人以憧憬,古桃花源究竟在何处?为了寻找桃花源,无数人为之付出艰辛的努力。鹤峰县老促会主席祝光强和作家龚光美通过收集大量史料新证,古桃花源就是容美土司时代的容米(今鹤峰县)。 一、容米迁徙探源 容米,又称容美、容阳,今湖北省鹤峰县和五峰土家族自治县地。这两个县均始建于清雍正十三年(公元1735年)“改土归流”之后,一曰鹤峰州,一曰长乐县(因长乐县与福建的长乐县同名,故于民国三年改命五峰县)。在建州设县之前,其辖域的大部分统属容美土司,即湖广容美等处军民宣慰使司。 容美是汉化了的名称。它在元至正十年(1350)以前称容米。第一次出现在史书上是元《招捕总录·四川门·至大元年三月条》内,称“容米洞蛮”,接着“容米洞”、“容米洞官”、“容米洞长官司”等称谓在《元史》、《蒙兀儿史记》等史书中大量出现,至元至正十年设立容美军民总管府以后,“容米”才为“容美”所代替。 容米具体的地理位置,在东径110度左右,北纬30度左右,域土面积在元代约3000平方公里,由于实力的增强,疆域不断扩展,到明代已达4000平方公里,到清代约5000平方公里。元属四川行省绍庆路(今重庆市彭水县治)管辖,明、清均属湖广节制。元至大元年(公元1308年)以前,史书上没有“容米”的记载,在宋代以前的历史地图上这块地方多以“蛮地”标之,不存在归属。 何谓“容米”?容米是土家语,用汉语是无法解释清楚的。据土家语言学专家、吉首大学副教授叶德书先生考证:古代土家语称‘妹’为‘冗’,‘米’或‘美’是其词尾,相当于妹的儿化,‘容’与‘冗’是近音,故‘容米’或‘容美’相当于‘妹儿’的意思。从这个语言信息,可以说明此地古代为‘妹妹的住地’,或者说这里的部落首领是女性,称之为容米部落。在土家族“人类起源歌”中有《雍尼·布索尼》(译为汉语即是“兄妹”的意思)的神话故事,“雍尼”与“容米”近音,虽然不能说“容米”就是神话故事中的“雍尼”,至少可以肯定,容米部落就是土家族先民中一个很古老的,以女性为首领的部落。 容米部落起于何时?史书最早的记载是元至大元年(1308),但是史书上没有记载并不妨碍这个部落事实上的存在。以往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进入80年代以后通过多种文物的发现、研究,可以作出一个基本的回答。 1983年在容米部落的中心地域今鹤峰县容美镇近郊鸡公洞口左侧王家坪出土镦于1尊,重7.5公斤,青铜质,形为园筒,上园下虚,顶有纽,白虎状,故称虎纽镦于。据专家鉴定为春秋战国时期古代巴人使用的军乐器,打仗中以鸣镦于而指挥进退;同年,在容美镇中心新华书店扩建时又出土1尊与王家坪出土的虎纽镦于完全相同的镦于;1986年12月在距容美镇10多公里的姜家坡,出土编钟一件,此钟形体扁宽,甬空未封衡,通高46.5cm,重4.415千克,钟身有枚40颗,枚的部位较高。据专家鉴定,此类甬钟,为典型的巴蜀文化遗物。 以上文物的出土证明,容米部落属古代巴人的一支,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在这里活动。 凡容米部落活动的地方,几乎都有容米洞的地名,鄂西即有数处。史书称鹤峰的“容米洞”为“新容米洞”,在清江流域今长阳县资丘镇清江南岸的高岭头也有个“容米洞”。这说明容米部落源于清江流域,是古代巴人廪君种的一支。古代巴人廪君种“源于东夷集团,流居长阳武落钟离山。他们曾经沿着清江流域生活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后来他们的主体部分虽然向川东迁徙了,但是可以肯定,他们不可能走得那么干净。其中必有不少支系……仍留居下来,在鄂西地区以清江流域为中心进行活动,这就成为廪君的直接遗裔--鄂巴诸蛮,并以他们为主体,发展成今日的鄂西土家族”。(彭英明:《试论湘鄂西土家族‘同源异支’》中南民院学报1984年第3期)。容米部落就是巴人廪君种留居下来的一支。这一部落也在向外迁徙,不过迁徙的距离较近而已。他们迁徙的路线是从长阳资丘的容米洞溯清江而上约50公里,到今巴东县的桃符口,再沿清江的一条支流,逆水而上约20公里,就进入了新容米洞的辖地今鹤峰县的金鸡口,这条支流现在的名子叫支锁河,上游叫咸盈河,发源于新容米洞的辖区今鹤峰县的芹草坪、牛池、野烧屯一线。这一线分水岭的另一侧则为溇水的源头。新容米洞的中心区今鹤峰县城容美镇位于溇水岸边,距其发源地仅30多公里。从长阳的旧容米洞到鹤峰的新容米洞全程不到200公里,且山水相连,容米部落的迁徙是完全可行的。容米部落迁徙到新容米洞的具体时间,只可能是在秦灭巴之前,最迟不迟于秦灭巴的时候。就从秦惠王灭巴(约在公元前400年)算起,到元至大元年(公元1308年)发现容米部落的存在为止,与世隔绝、作为容米“世外桃源”时间达1700多年。 查元以前的诸多史书,容米地域南面的湖南省石门、慈利(古称慈姑、零阳、孱陵)、桑植(古称柿溪、充县),西面的宣恩县高罗(古称高州、珍州)、沙道沟(古称顺州),北面的恩施、建始(古称清江、沙渠)、巴东,东面的长阳(古称艮山)宜都(古称陆城),均有不少记载,唯独容米(容美)这个南北一二百里,东西二三百里的地方只字未提。容米“世外桃源”的客观存在,亦可佐证了。 二、容米秘境探幽 容米“世外桃源”之立论,不是我们的发明,早在297年前,顾彩就已经提出了这个问题。而且在顾彩“人言此是桃源地”这句诗中发现,在他之前早就有人这样说过了。 顾彩,字天石,江苏无锡人,清康熙四十三年(1704)应容美司主田舜年之邀,游览容美,进出达5个多月,撰成《容美纪游》一文。该文叙事流畅,文字简练,多而不杂,广而不繁,涉及容美山川洞府,生态环境,土官土民的衣食住行,兵、刑、礼、乐各个方面,是他容米秘境探幽的翔实记载。他在《容美纪游》的开篇写道:“容美宣慰司,在荆州西南万山丛中,距枝江六百余里,草昧险阻之区也。或曰古桃源地,无可考,然地在汉晋唐皆为武陵蛮。武陵地广袤数千里,山环水复,中多迷津,桃花处处有之,或即渔郎误入之所,未可知也”。顾彩二月初五从枝江县城(今宜都市之枝城镇)出发,经薛家坪(今松滋市卸甲坪),过罗村、渔洋隘,于初十抵宜沙(今湖南省石门县的泥沙市、容美司主在此设有别墅),土王田舜年赶到此处迎接顾彩进司。顾彩从宜沙出发,经所坪、白果树(今鹤峰走马镇的白果坪),越大岩关抵容美司境内。他进入容美辖地的第一天,就在被他誉为“容阳第一门户”的大崖关上大为这里的自然风景叹服。他记述自己站在关顶时看到的景象:“关前面各异状,有青狮白象、莲台灯擎,香炉净瓶、如意等形,烟雨迷漫,或见或不见,而杏花满山,深红浅白,烂如堆锦……”当日行至三路口(今鹤峰县五里乡三路口村,距大崖关3公里),因遇雨,浑身湿透,“衣袱无一寸干者,尽伐关前木,篝火燎之”。有趣的是,尽管淋成“落汤鸡”,他仍然为容美的夜色所陶醉,自称“入夜,忽天宇澄霁,月明如昼,山翠欲滴,玩月久之”。皎洁的月光下,诗人仍看到青葱翠绿的山峦,陶醉其中,在这山中赏月不误,可见景色之美足令他兴奋不已,忘记了困乏。 顾彩第二天从三路口出发,经核桃荒(今五里乡的放马场、青山坪一带)进入五里坪,他写道:“荒尽至五里坪,则天开一嶂,山环水绕,如十二翠屏,桑麻鸡犬,别成世界,人居疏密,竹篱茅舍,犹有避秦之遗风焉!”他把容美真正当成“古桃花源”了。在《容美纪游》中,他称南府(今五里坪的南村)“花事甚盛,为他处所罕”,赞屏山“平西一望,有大山壁立如屏,其高千仞,色如蔚蓝,白云朵朵缀其上,宛如巨幅青锦绣成白牡丹,真奇观也”,誉细柳城“两崖山态万变,烟云卷舒,如行西湖十景”。连他登中府戏厅楼顶,也可“一览尽八峰之胜”!顾彩还盛赞容美的原始生态环境,他见到“皆外人所未睹”的“大百围、腹空可容十许人”的活化石白果树,有亭亭如盖的黄杨木,有大二十围的楠树,人们还可以在树荫下“涧中造饭,且浴且食,取溪中鱼蟹,炙之下饭”,这里有很容易捕获的成群结队的白雉鸡,翩翩飞翔于山崖林间的白鹤……,这里有“土产药材百余种”,其中有极珍贵的黄连、灵芝、天麻,“野草满山俱入药,神农强半未知名”。这里“密雨齐浇万壑松,满楼山色尽空蒙”,这里“刻木为舟”、徒手捕鱼,连野兽也与人成了朋友。有“狎不避人洀的獐鹿”,甚至某些性情凶残的野兽也改变其习性,如“豺可驯如家犬,虽在山,不伤人”。这里还有珍稀猿类“鼻孔朝上,尾长倍身,能以尾自后圈过其背,两肢塞鼻而睡”的反鼻猴。山中珍禽无数,多怪鸟,溪中栖息着秃尾扁身的“老蛇”,虽然剧毒,土人却不怕,一旦被咬,只需临时采草药缚上即愈。这里的妇女不饰簪环,而用豪猪身上的刺毛——一种黑白相间光润如玉的毫毛簪花。这里的老虎经常捕吃牲畜,却从不伤人,特别是深山土民,与虎猴毗邻而居,和谐相处,人虎成为朋友,野猴颇通人性,甚至还能替人寻找呼唤因游玩而走失的儿童等等。故诗人有“虎不伤人堪作友,猿能解语代呼童”的名句。在容美经历整个春夏的山野生活后,顾彩忍不住由衷的概叹,称容美土司地“山带阴凉夏亦秋”,“天生好避暑地”,惊羡“大痴山水人间少,真本原来落此中”。 顾彩是文学家,不是史学家,在5个多月的游历期间深深迷恋容美古桃源的山川人文,未及考察容米部落的来龙去脉。加上当时的容美司主田舜年,受孔孟儒家思想的影响,鄙视“蛮夷”出身,攀高附贵,把自己打扮成中原名门望族的后裔,除了宣扬自己是唐魏博节度使田弘正之后外,还在屏山爵府万全洞内建造“魏博楼”,敬起“先世魏博节度使田弘正像”。查田弘正,唐平州卢龙(今河北省地)人氏,生于公元764年,殁于公元821年,唐元和七年(812)魏博(今河北大名)节度使田季庵(田弘正侄)死,田弘正为众拥立,听命于朝,继任节度使,元和十五年(819年)转任成德(今河北省地)节度使,元和十六年(820年)被成德军都知兵马王庭凑所杀。田弘正的后裔远在河北,距容米数千里,他们又是何时、何因迁到容米来的更无依据,如果不说是凑合想象,风马牛不相及,也太过牵强了!田舜年既然那样挚诚地信奉田弘正为先世,顾彩也就信以为真,他在《纪游》中写道:“宣慰使田舜年,字眉生,号九峰,其先世田弘正,唐魏博节度使。” 田舜年是容米部落的后裔,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按照《元史》、《明史》、《清史稿》记载,再参照田舜年自己编修的《容阳世述录》,田舜年的父亲是田甘霖,祖父为田玄(又名田元),由此上溯为田楚产、田宗愈、田九龙、田世爵、田秀、田保富、田潮美、田胜贵、田光宝,直至田乾宗(土家语名为田先什用)、墨施什用。墨施什用以上就只有“自汉历唐,世守容阳”的笼统记载,具体裔承关系则无可考了。 何以从墨到田呢?这里有个土家语受汉语影响并向汉语的转化过程,不对土家语的发展演变进行认真研究是很难理解这个问题的。 元至大元年(1308年)在《招捕总录·四川门·至大元年三月条》载的“墨色什用”,元至大二年(1309年)《陇石全石录·五·安德基碑》记的“麦色什”,元至大三年(1310年)《元史·二十三·武宗纪·至大三年四月己酉条》载的“田墨”,元至大三年(1310年)《蒙兀儿史记·海山可汗纪·至大三年十一月条》载的“田墨施什用”,都是墨施什用一个人。《元史·卷二九·泰定帝纪·泰定元年(1324年)十二月乙亥条》载的“夔州路容米洞蛮田先什用”,《元史·卷三五·文宗纪·至顺三年(1331年)七月辛丑条》载的“怀德府洞蛮二十一洞田先什用”,也是田先什用一个人,就是汉语姓名田乾宗。 容米部落开始是没有姓氏的,直到元至大元年(1308年)其首领叫墨(麦)施什用,“墨”(麦)为土家语,译为汉语为“天”,“施什用”也是土家语,译为汉语为“首领”、“大王”、“酋长”的意思,“墨施什用”译成汉语即是“天王、首领”的意思。此亦证明,在墨施什用之前,容米地区在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所受汉族的影响还微乎其微,仍然使用着容米部落的人名。只是自元至大元年(1308年)以后,“劫麻寮”、“寇长阳”被招降获得“黄沙寨千户”和“立军民总管府”之后,才较多地开始了容米地区同汉族地区的文化交往,姓氏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墨施什用的儿子何以叫“田先什用”?这是因为土家语的墨是天,天与田近音,天不是姓,田是姓。所以容美田氏,是从土家语的“墨”演变为汉语的天,再由天演变为汉语姓氏的田。从此容米部落也就有了汉语姓氏。我们注意到,在这个演变过程中,起到关键作用的是田先什用(汉语名田乾宗)和田光宝两代。田乾宗这个名子不是田先什用自己起的,而是在他去世以后,由他汉化了的儿子田光宝“挂靠”、“加封”的。“乾宗”按汉语可以解释为“开天辟地、第一代祖宗”的意思,目的是强调其始祖地位,同时也证明田光宝接受了汉语言的影响,从他父亲开始使用汉名了。 顾彩在容美期间,主要精力放在对风土民情的感知及戏剧艺术活动上,没有专门研究古土家语,当然不可能像现在对容米——容美,田——天——墨的演变过程进行具体深入考证,但是他实际上却已然把容美当作现实的“世外桃源”来探幽的,只不过他考察之后作出的结论更令人意外和振奋罢了。于此,我们就可以在他的《容美纪游·乐天园》中了解他的感受和结论。“人言此是桃源地”,道出在他之先,视容美为桃源的已大有人在,还不是他个人的比喻和感叹;“不信桃源如许奇”,是讲他考察游历之后的看法,认为容美的奇、险、幽、美已大大超过了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也不是其他游历者所了解的容美,这前后两句是叠进的关系,充分说明容美这个“古桃源地”无论规模和特点,都已非陶渊明的“桃源”可与之相比的了!
三、容米特点探微 认定容米就是“古桃源”,我们不仅仅是在前人的议论和史料记述中寻找依据,更重要的是还要从客观环境、地域特点、民族个性、文化习俗中全面地分析所以构成“古桃源”的基本条件和特征,而这方面,我们可以找到更为丰富的材料,由此得出更可靠的结论。纵观容米,她有诸多独特之处证明我们的结论,而且很值得深入研究。 (一)雄关险隘 容米地处万山丛中,是湘鄂西山区的中心。境内地表切割深(平均784米)、坡度大(地表平均24.1度),相对高差大(平均海拔1147米,相对高差1900米),峰峦起伏,群山矗立,峭壁悬崖,蔚为壮观。地表河溪纵横,地下潜流四伏,岩山溶洞数以千计,涧泉飞瀑遍布其间。澧水、溇水、渫水、酉水、支锁河均源于容美:王家河、九洞坪为澧水北源之源头,由东北向西南流;云梦山为溇水源头,由北向南流;大隘关的抗明溪为渫水源头,由西北向东南流;芹草坪、牛池、野烧屯为支锁河源头,由西南向东北流;神孔坝、晒坪为酉水源头,由东北向西南流。 “五水”之源,说明了容美(鹤峰)所处的地理位置。这就是说,自古以来,外地人无论从东西南北哪个方向要想进入容米腹地,都必定要经过平原、丘陵、大山、荒山这个过程,要通过雄关要隘,古人说:“山穷水尽是容米”,毫无夸张之意。只有水看到了源头,路走到了尽头,山爬到了最高最险之处,这才说明你真正踏上了容美的土地。而且人们到此时才发出“楚山无处不嵌崎,到此翻嫌路偏夷”的感叹。意思是说,到了容阳境内的险处一看,才感到以往走过的崎岖山路简直是太平坦了!以“改土归流”前的明清两代的容美土司为例,进入容美均要通过四关四口:即东百年关(今五峰县长乐坪镇东)、洞口(今五峰县长乐坪镇西),西奇峰关(今鹤峰县太平乡之奇峰关)、三岔口(今鹤峰县太平乡的三岔口),南大崖关(今鹤峰县五里乡与走马镇白果坪的分界处,古为容美土司辖地与麻寮千户所界)、三路口(今鹤峰县五里乡的三路口村),北邬阳关(今鹤峰县邬阳关乡)、金鸡口(今鹤峰县邬阳乡的金鸡口村),其地势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 容米境内亦是山峦重叠,险关重重,容美土司的中府(今鹤峰县城容美镇)、南府(今鹤峰县五里乡的南村)、北府(今鹤峰县的北佳乡北佳坪)、西府(今鹤峰县容美镇二哥坪村西坪府寨)、爵府(今鹤峰县容美镇屏山村)以及天泉、白溢、水井源、石梁司、椒山司、五峰、石堡等等,都是地势险要之所。其中屏山爵府尤为突出。屏山周围峭壁千仞,深沟巨峡,峡谷中溪流环绕,密林蔽日,深不可测,方园近百里,南北长、东西窄,北高南低,海拔高处达1900多米,低处仅有700多米,内有90多座山峰,自高至低,依次分上屏山、中屏山、下屏山,形如神话中的一艘巨船,航行在大海巨浪般的万山丛中。进屏山自古三条路,南曰铁锁桥(古称天心桥),桥悬两崖之间,“下临七十仞深涧”;北曰“七丈五”,两崖之间仅宽约7丈5尺的山梁相连;西曰挂板岩,路在悬岩缝里,陡峭异常,人行其上,如同挂在板壁上。爵府就建在下屏山和中屏山之间,颏彩在爵府居住游览了13天,深知屏山之险,他在《容美纪游》中发出惊叹:“鸣呼!蜀道难其难,未必如屏山!” (二)狩猎遗风 由于容米封闭了1700多年,直到“改土归流”(即清雍正十三年,公元1735年),这里一直处于极为特殊的生产方式:虽然其社会形态已进入封建领主制(半封建、半奴隶制)社会,但其获取物质资料的主要手段却仍然以狩猎、渔猎、采集为主,小规模的饲养、较原始的农耕只是土民生活的辅助手段。 写于清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的《甄氏族谱·山羊隘沿革纪略》对山羊隘地区的经济生活作了非常清楚的记载。文曰:“山羊隘古夷地也,……康熙年间,悉行丈量,照依道州例输纳。是时,人烟稀散,上下一带居民不过一二十户,草木畅茂,荒郊旷野。道路俱系羊肠小径,崎岖多险、兽蹄鸟迹,交错于道。山则有熊、豕、鹿、麂、豺、狼、虎、豹诸兽,成群作队,或若其性。水则有双鳞石鲫、重蜃诸色之鱼,举网即得,其味脆美。时而持枪入山,则兽物在所必获;时而持钩下河,则水族终致盈笥,食色之嘉,虽山珍海肴,龙脑凤髓,未有能右者。其间小鸟,若竹鸡、白雉鸡、凤凰、锦鸡、上宿鸡、土香鸡,真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之概。……春来采茶,夏则砍畲,秋时取岩蜂、黄蜡,冬则入山寻黄连剥棕,常时以采蕨挖葛为食,饲蜂为业,取其蜂蜡为赋税之资,购盐之具。……至乾隆年间,始种包谷,于是开铁矿者来矣,烧石灰者至焉。众来斯土,斧斤伐之,可以为美乎?叠叠青山,为之一扫光矣!禽兽逃匿,鱼鳖罄焉。追忆昔日,入山射猎之日,临渊捕鱼之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可复得矣!” 山羊隘,现为鹤峰县走马镇的一个村落。“改土归流”前,这里是卫所地区,是麻寮千户所的十隘之一,紧靠容美土司,比容美土司地区开发要早,农耕生产发展要快。山羊隘的经济生活尚且如此,容美土司内的经济生活情景更是可想而知了。 顾彩写于1704年的《容美纪游》里记载他在容美土司内用餐、赴宴达30多处,除在司外之薜家坪记有“白米二斗,天助我粮”外,在司内吃的都是干鱼、鹿腊、竹鼬、野猪腊、青鱼乍、洋鱼、虎头脯、笋芦根、鸡忝、谷粉蒸肉、葛粉、蕨粉饼、青稞饭、荞粉、蜂蜜等,饮的是新茶咂酒,而对现今已成为主食的大米、面粉、家养鸡肉、家养猪肉等则只字未提。可见司中农耕产品少到何种程度。 “改土归流”后,容美土司改设一州一县,鹤峰知州毛峻德在未任知州前即于雍正十一年(1733年)进司,处理改土归流事宜,乾隆元年出任知州,乾隆六年(1741年)升迁离鹤,他在任期间,针对鹤峰境内土民生活状况,一方面发布一系列告示,如《劝民蓄粪》、《劝贮》、《劝开垦》、《劝民告条》等等,对土民进行农耕生产的启蒙教育;一方面引进包谷、红苕(洋芋还在之后引进)等粮食品种,逐步促进了农耕生产的发展。尽管如此,直到解放初期(公元1950年前后),鹤峰的土民百姓多数“不知馒头、包子为何物”(见新编《鹤峰县志》547页),仍有部分土民百姓以狩猎、打渔为生。至今虽然狩猎已不是人们的谋生手段,但仍是容米土家经常进行的一项活动,获得猎物的分配方法仍保留着原始社会的分配方式,实行“见者有份”,不管是否参加了狩猎,也不问是大人小孩,只要在场,就可分给一份猎物;而且“人畜一般”,在场的猎狗,不论其出力大小,也都分给一块兽肉。可以想象,正是这种几乎原封不动的原始公社分配方式,使得土家这个民族战胜了难以想象的困难,繁衍生息,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古桃源”地创建和保存了自己的物质精神文明。 (三)洞穴文化 容米境内为喀斯特地貌,石灰岩构造的各式溶洞星罗棋布,不计其数。在清代、明代及其以前,容米部落的首要人物,多住在洞穴里,今鹤峰、五峰境内发现的“土王洞”不下数10处。对洞穴的选择也大有讲究,首先是隐蔽性,其次是险要,如万全洞处于悬崖中部,自屏山进洞,不到洞口,决不知洞在何处。万人洞虽离大路不远,却隐伏在云南庄峡谷深处,不至谷底,绝难发现,且易守难攻,洞门一关,万夫莫开。容美镇附近的麂子峡绝壁上有座土王洞,洞口面临溇水西岸绝壁,只有一条栈道相通,且高出峡底百余米,真可谓“猿猱欲渡愁攀援”,常人只能望洞兴叹,无法接近。顾采在游南府燕喜洞后概叹:“谁凿青山腹内空,下临幽邃上穹窿”,“千古未曾分昼夜,万家兼可避兵戎!”有的洞穴内部至今可见的建筑痕迹,足证其修建规模之宏大,结构之独特。面对这些遍布土司土民足迹的深山古洞,你就会大致明白容美这个地区的土家族何以被封建王朝称为“峒蛮”的客观原因了。 还以清顾彩在容美住过数日的万全洞、万人洞为例。“万全洞”位于屏山爵府东北5华里悬岩峭壁之中,如“巨鳌张吻”,洞深约50米,洞口宽约50米,洞高亦50米上下。原称何家洞,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土王田舜年在洞中大兴土木,建有“就月轩”、“爱日亭”“大士阁”、“魏博楼”,还有多间住房,入洞口处修有石门、城墙、炮台,在通往万全洞的栈道上,还修有“喘定轩”。万全洞为土王田舜年读书、敬祖、常住的地方,末代土王田霭如(舜年子)在清兵压境,大势已去的情况下,于清雍正十一年十二月十一日自缢在这个洞里。现在的万全洞内,各类建筑均毁坏殆尽,只有遗迹尚存。 万人洞位于容美中府东南约5公里处,今省道鸦(鹊岭)当(阳坪)线公路左侧约1公里的峡谷中。该洞与一伏流相连,深度莫测。洞始建于永历二年(1648年),复建于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洞口修有门楼,洞内修有街道。进洞约40米过石板桥(桥下为伏流),沿梯级而下至平处,过一段平坦甬道,又50米即到“挹泉轩”,轩后为“龙湫”,面积1亩左右,穹顶如复锅,无数巨型钟乳石悬垂其上。跨越龙湫、通道宽畅,暖气融融,再进约3000米,沿途似水绕域阁,石笋塔林,千姿百态。万人洞上约一里许的朝山坡,有一山洞,长200余米,从山腰穿过,名叫穿心洞,此为越山的捷径,土民百姓常从此行走。顾彩笔下的万人洞,记载了当时洞内的繁华胜景:“二十七日,游万人洞,洞在坡下,磴道一里,渡水一重。洞口有街有门楼,守洞者众焉。客至具酒果,食毕登洞。其石如古铜色,多孔窍,处处可坐,游人高下憩其间,如仙人屏障。最高处有寨楼,梯悬十仞,攀之惴惴,寨上亦有人居。其道由石壁中曲盘而上,其幽黑,莫之敢蹑。正中有挹泉轩,甚爽垲,四壁多题咏。轩后即龙湫,水纯碧,上有桥可渡,今桥圮,游止于此,后洞不复可到也。” 情田洞也是容米的名洞之一。该洞位于容美中府西20公里太平镇附近一岩壁中间,清康熙初年,是土王田舜年指挥土兵与桑植、散毛诸司作战之所。洞内建有楼房、粮仓、枪炮火药库,有田舜年的“办公楼”,有土司公主的“梳妆台”,有卫侍土兵食宿之所。田舜年于康熙十九年(1680年)撰写的《情田洞记》和《捷音者叙》均镌刻在情田洞入口处一侧的石壁上,共约1800余字,至今仍隐约可见,其他建筑已不复存在。 (四)女性崇拜 母系氏族社会是人类历史上发展的一个重要阶段。容米部落由于与外界隔离的时间久,母系氏族社会形态延续的时间比其他部落的时间更长,加上全面进入封建社会的时间短(从“改土归流”算起,到鸦片战争仅105年,到民国建立也只有176年的历史),封建伦理观念仍然比较淡薄,不仅很少有重男轻女的思想,而且女性崇拜的部落统治观念相当浓厚,就在当今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仍有不同程度的反映,突出表现在招郎、填房、坐床等婚嫁习俗上。这些习俗是容米部落形成的,封建伦礼反对的,又为社会主义的婚姻法律所允许的。 招郎。这里的女大招郎,不是以女家有无兄弟为限,而是以男女双方自愿为原则,只要男女双方自愿,女方就可以招郎,男方到女方家上门。招郎上门的男方,解放前应随女方另起姓名,现在也可以不改变姓名。实际上招郎上门的主动权在女方。男方多处于被动地位。 填房。姐姐去世,妹妹续嫁,可与姐夫结婚。而且妹妹配姐夫有优先权,如果妹妹本人不愿意,姐夫方可另择他人,女方始终处于主导地位。解放后,实行婚姻自由,姐姐死了,姐夫不愿配姨妹的也有,但仍是少数。 坐床。哥哥死了,弟弟与嫂嫂结婚;或者弟弟死了,兄长与弟媳结婚,均叫坐床。如无兄弟坐床的,女方一般不再改嫁出门,而是采取“招郎”的方式再婚,这亦说明女性处于主导地位。 男女婚姻,女方受到充分的尊重,实际上女方享有最后决定权。不仅现在,就是解放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社会里也是如此。在解放前,这里结婚的程序是:说媒、看廊场、合八字、定亲、成亲。媒人提亲,父母同意后,必须去“看廊场”,即由女方本人在嫂、妹的陪同下,到男方家里去看廊场(方言,意思是地方,实际上是一种实地考察,既了解男方,又了解男方的家庭)。如女方满意了才会由自己表态,同意这门亲事,然后合“八字”、“定亲”。如果女方看后不满意,则可以直接表示自己的意见,这门亲事就不可能成功。这种习俗体现了对女性自主权的尊重,媒人也好,父母也好,最终都无权违背女儿的意愿,这种习俗至今仍在乡村盛行。在容米像中原地区解放前男女成婚前,女方根本不知道男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根本不能到男方家中去的事是没有的。男女双方结婚后,名义上是“男主外,女主内”,实质上女性仍是家庭权力的中心,很少有男人决定的事,女人不同意而办成了的。客家人(即从外地进入容米地区的汉人)在容米安家落户,再想带着家眷离开容米的很少,因为容米女性乡土观念极浓,即使这个地方很穷,一般也不愿离开本土,古有“物离乡贵,人离乡贱”的俗话,以致自古形成“出山人少进山多”的现象。有的西方学者认为,“一部文明史,也是一部人类婚俗与性爱关系的发展史;检验一个民族自下而上质量的尺度,就是看其男女关系自由选择的程度和情调品味的丰富程度”(见玛丽·温莎《西方百年婚俗与性爱简史》)。就容米土家族女性的自主选择权利和表达方式而言,虽然不能认为这种现象证明他们自下而上质量高于其他民族,至少也不能认为这是一种原始落后的习俗。 此外,就心理素质而言,容米女性很少有男尊女卑的自卑情绪,许多情况下反倒充满作为女性的荣耀感。她们淳朴热诚、执着豪放。对自己所爱的人,往往以身相许,很少计较对方的贫富尊贵。解放前地主小姐与长工相爱的事屡见不鲜。就是现在,一个漂亮女子有一群追慕她的男子围着她转,无条件地听命于她,甚至形成一个小小的势力范围,也被看作是正常的事。许多父母对自己的女儿的自由婚恋,管束甚少,甚至还有持纵容态度的,因为追慕女儿的人多也视作一种荣耀。过去的史籍上曾记载说容美受巴楚习俗影响,男女关系,比较开放,行动自由,不以性事为耻。遇有喜庆节日,则会出现“日暮酒阑,男女杂坐,股肱交叠”的亲密情景,甚至出现“目眙不禁,奔者不禁”的情况,就是说青年男女在一起,可以自由自在的眉目传情,甚至相约幽会、私奔,也无人干涉、禁止。 (五)民族个性 容美地区山大人稀,民风淳朴,有口皆碑。一是诚朴憨厚、恪守信用;二是热情好客、助人为乐;三是轻财重义,恩怨分明;四是粗犷剽悍、勇猛顽强。 容美土司地区的土家族崇拜祖先,崇拜母性和生殖,崇拜大自然,无限热爱自己的生存环境,在源自母系氏族原始公社的人际观念滋养下,培育了一种敦厚、诚实、与人无争的性格,讲究诚实而憎恶虚伪,讲究俭朴而不追慕奢华,讲究信用,说话算数,一言既出,绝无反悔。在社会生活中,追求公正、平等,使自己的部落、社区成为一个安定、和平,充满亲合力的大家庭。具备了轻财重义、“客人遗剑于道,拾者千里追还之”的传统美德。土家人热情好客是其性格中最显著特点之一,不仅对部族中的亲人熟人如此,对外来的客商、学者,甚至路人都十分热情,只要是他们相信的人,总是热情相邀,免费供给食宿,客人有难时,则解囊相助,不计回报。 土司田舜年邀请顾采到容美地方游历。长达5个多月,总是待以上宾之礼,每日山珍佳酿,细心招待,为了让顾彩晚上睡得好,特意请巫师作法驱鬼,以保其安寝。顾采因所受优待而不安,不好意思久住,几次要走,都被田舜年诚心挽留,赠以钱币、山珍。最后走时,还派人一直送到枝江。 土家人把相互尊重信任,人格平等视为最高人际关系准则,因而竭诚以待,肝胆相照,恩怨分明。容美司主田玄的挚友、南明首辅文安之在抗清失败死于军中后,田玄的儿子田甘霖不忘旧情,将他的灵柩远从巴东运回容美,安葬在与司署遥遥相望的紫草山,还派人为其守墓。 容美、桑植两土司早期因边界纠纷,常以刀兵相见,结怨颇深,屡相攻伐,但在清王朝实施“改土归流”对湘鄂西诸土司软硬兼施,分而治之的时刻,容美司主田霭如却能弃旧怨,泯恩仇,主动承担责任,并且在容美桑植边界的大岩屋插血誓盟,桑植土司向国栋题词“山高水长”,田霭如题词“亿万斯年”,并发还战俘、土地,在边界合营宴饮,无异开了一个联合反清的誓师大会。成为湘鄂边历史上民族团结的千古佳话。 汉族、蒙古族、白族、苗族人户陆续迁入容美后,土家人以容美主人身份,与各族移民和平共处,连清朝流官也不得不承认“州民客土杂处,习尚不一,然无巨奸大猾,畏上奉公,犹为易治。”其他民族也认为土民“淳厚,罕机械心”,因而对容美“视为乐土,不忘徙而之他也”。容美土家人受渔猎生活习俗影响,古来不善耕稼,物质生活极其俭朴,除少量青棵(燕麦)、粟谷以外,多以野菜山果、蕨兜、葛根充饥,况且地处僻壤,原始、孤野,因而养成了粗犷剽悍,勇猛顽强,不惧艰危的个性,为了民族的生存和安全,爱国、爱家、主持正义,勇于征战,自古“其兵皆素练习,闻角声则聚”,“一人博虎,二十人助之,以必毙为度”。邻近土司“合兵来寇,容美以四十八人破其千骑,红黑诸苗闻容美兵至,辄丧胆,诸司兵不及也,其追敌,缘崖逾壁,务必擒之”。其勇猛无畏跃然纸上。 正因土家先民这种勇武善战的个性,使土家族人民在中华民族抵御外海的正义战争中,发挥了巨大作用,自明朝抗倭战争始,英雄辈出,震惊海内外。容美兵的英勇就搏得中央王朝的赞赏,从“精悍甲各部”“荣立东南第一功”的田世爵父子,到面对清王朝精兵压境,发出“如遇官兵,协力堵剿,官不上前,听民杀之,民不上前,官即杀之”的命令的末代土王田霭如,再到在南海前线同仇敌忾,“擅开边衅”,沉重打击英国侵略军的嚣张气焰,连外国侵略者也不得不敬畏的“东方战神”陈连升,无不充分体现了容美土家族人民爱憎分明,英勇无畏的民族个性。也铸就了土家族人民热爱自由、勤劳勇敢、追求正义、积极进取、坚韧不拔的民族精神。 (七)原始的信仰和艺术 容米土家信仰祖先,奉廪君为始祖,信白虎为图腾,敬奉向王天子(即廪君)和济德娘娘(一说为盐神)或白帝天王(白虎神)。自元末明初容米由较多地接触汉文化到大量吸取汉文化之后,佛、道、儒家学说始大量传入,容美土家才有对佛、道、儒家和刘(备)、关(羽)、张(飞)的信仰。 容美(今鹤峰)土家族艺术之最显著特点是它源于土家先民的生活和宗教信仰,又成为土家族宗教信仰的遗存及表达方式。在这个地区,宗教信仰同艺术之间的关系是如此的密不可分,以至取得最直接、最独特的传承效果。 土家艺术(歌舞、戏剧)多源于对原始信仰的歌颂。如至今在鹤峰境内比较流行的花鼓灯就是对土家神话传说《雍尼·布索尼》的形象演绎和歌颂。花鼓灯由一男一女表演,众人伴唱,锣鼓伴奏。女角头带青丝帕垂背齐腰,身着八幅罗裙,脚踏绣花鞋,左手抖绢,右手团扇;男角头带高牦,身着大袖多纽扣对襟镶边上衣,脚登编耳草鞋,手摇描花扇,彩画脸谱。象征着一为美丽、端庄的容米女神,一为崇拜女神,时刻不忘围着她转、心甘情愿受她驱使的布索武士。 盛行于原容美地区(包括巴东、建始、五峰边界地区)的跳丧舞,也是一种古老的原始信仰派生的舞蹈。相传古代巴人始祖廪君死后,部落土民围着死者边唱边跳,一方面借此重现死者生前英勇征战的激烈场面;一面以各种欢快的形体动作及象征性的舞步,表达生者对死者的敬仰。用最豪壮、最真诚的语言,为其歌功颂德,同时也表达活着的人们,决心踏着先辈的足迹,一往无前的献身精神和誓死报仇的决心。由于这种形式产生的号召力和凝聚力,深为大家接受,于是自然流传下来,终于延续演变成长期流行的跳丧舞。其基本程式为,人死装棺之后,在棺前的空地上(或屋内),两三人一组,由一名掌鼓师领唱,余者合着鼓点、音韵,载歌载舞,舞姿丰富多彩,每一种动作都蕴涵着一种深刻的意识,参加跳丧舞的人,不分亲疏远近,也不论辈分高低,均可参加,以至某村寨死了人,这个村寨就如同过节一般,男女老少,齐聚死者之家,歌呼达旦,彻夜不眠,如此三至五日,直到把亡人送到墓地为止。而且称送丧为送死者“上山”,不像佛道那样叫“升天”。这也是土家人崇拜白虎、崇拜祖先、不信佛道的证据之一。 傩戏、柳子戏、满堂音均为容米地区的传统戏曲,各有不同的风韵。被誉为古代戏剧化石的容米傩戏,是敬祖先的一种最古老的戏种,在古容美土地上格外茁壮,流传至今。容美历史上唯一留下姓名的土司夫人覃美玉,在土家和汉族传统文化交汇碰撞中,泪洒铜关,悲歌一曲,留下了土家千古名曲柳子戏《铜关调》,使土家女性的献身精神永垂不朽,使鹤峰表现悠久历史的柳子戏艺术闪射出悲壮、夺目的光辉。柳子戏是溇中地区最流行的一个剧种,清初容美司主田舜年就是用它移植演出孔尚任名剧《桃花扇》的,而且演出非常成功;所以古有“容美女优,最功桃花扇”之誉。诞生于容美腹地南渡江沿岸的满堂音,几百年来被艺人继承、丰富、发展成为鹤峰皮影戏音乐的主旋律,满堂音奇风古韵,婉转悠扬,为山寨群众喜闻乐见,至今仍在鹤峰山乡流传。 与容米土家族先民白虎图腾崇拜有密切传承的艺术形式,最为典型的,莫过于风格独特、流传久远的鹤峰狮子灯了。本来,狮舞是遍及华夏的民间文艺,但自容美土司时期传下来的狮子灯却别具一格,仅仅借用了“狮子”这个名称,实际上舞的却是虎,还是表达土家族的白虎图腾的形式。它的道具设计和制作完全是按虎的形象,“狮头”的额头上画的是“王”字,“狮脸”则用狸猫皮绷成,嘴颌上有用羽毛装饰的虎须,背和腰的皮上都画上条纹状虎纹。而且表演时,完全模仿虎的匍伏、偃息、行走、腾跃和撒欢、捕食等动作、造型,可见土家人的白虎崇拜已经根深蒂固,无处不在。其它富有民族风格的艺术形式还很多,其共同特点,无不显示着土家这个民族的风俗、信仰,而且具有极其鲜明的容美地区的地域特色。 还有品类众多、旋律优美的山民歌,使鹤峰县获得“山民歌海洋”的美誉。高亢悠扬的麻水穿号儿,走马高腔山歌,茅坝山歌,轻松活泼的老实歌,螃蟹调,婉转优美的挽号儿、燕江班,令人断肠的《灯草开花黄》等等,都源自土家族人民的劳动、生活和爱情,那原始古朴的旋律,淋漓尽致地表达出了土家人的悲欢苦乐。 无论从文学、音乐、舞蹈、戏曲的民间蕴藏还是从它们的创作和流传,都无可争辩地证明了容米古桃源民族文化的源远流长,证明古容米这块地方同时也是土家族文化的当之无愧的主要发祥地之一。 四、结论与畅想 综上所述,我们已经从容米部落的迁徙、地域特点、民族个性、文化特色诸方面,找到了大量区别于其他地区的证明,这并非零散资料的简单拼接,而是一个独特的完整的民族区域特征的有机体系,用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衡量,我们完全可以据此断定,一个相对独立的容米古桃源的客观存在,以及绵延两千多年的深刻影响。在此基础上,我们还认识到,对容米古桃源的考证研究,不应只限于鹤峰土家族历史文化的范畴,而且应当超越地域乃至民族的界限,成为中国民族文化遗产研究、保护工作的一部分。 摆在我们面前的迫切任务是,通过较大规模的考古发掘和考察研究,及时抢救、完好地保存容米地区的文物古迹,宣传容米古桃源的存在及其在人类学、民族学、社会学方面的重要价值,承认其在民族史上的地位和作用,使之得以继续传承和弘扬。与此同时,还要继续在理论上进行长期不懈地、科学有序地深入研究,使之真正成为西部大开发中一项可持续发展的文化开发项目,既能使今世后代充分享用这笔无价的精神财富、文化遗产,又能使幸存下来的生态环境得到有效的保护。其中一个紧迫的任务,是结合本县旅游事业特别是溇水流域的开发,使局部的文物、遗址反朴归真,重现历史风貌。 有一点必须指出,我们在对容米古桃源的研究过程中,要认真总结历史的经验教训,防止身在宝山不识宝,或者喧宾夺主,错把汉族的传统庙堂文化当作土家族的民族文化,用石狮子和琉璃瓦替代土家族文化标志的错误倾向。更不能借民族文化狭义理解,在保护发展民族文化的时候轻视甚至贬低本民族文化存在的价值。 容米古文化虽然源远流长,但在漫长的历史上所受到的破坏也是令人震惊、无法挽回的。众所周知,容米古桃源文化史迹曾经多次毁于兵燹和战火,解放后又受到“大跃进”和“文革”两次毁灭性的冲击,还有最早、最严重的一次浩劫,竟然发生在容美土司制度崩溃的前夕,而且毁在最后一代容美宣慰使、末代土王田霭如之手!这个教训是极其深刻,令人警醒的。 再次,对容米古桃源的考证、研究和局部恢复工作,要同“古桃源”鹤峰周边地区逐步壮大的旅游经济紧密结合,同鹤峰特色经济的发展同步进行。应该看到,今日的容米“古桃源”地鹤峰,经过解放后50年的发展,特别经过近20年努力,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土家族及各民族人民已经基本摆脱贫困、踏上实现小康的里程,观念上、物质基础上都已经具备了发展文化产业的基本条件,尤其是在长江三峡,张家界地区抢先发展成为世界旅游地的形势面前,以古桃源中心鹤峰城为起点,以溇水为纽带的开发,将是一种切实可行的战略选择。 我们深信,长达1700年的历史“黑洞”并不能抹杀掩盖容米土家族先民的艰难历程和对人类的杰出贡献,任何破坏历史文明的企图和浩劫,都无法阻挡土家族人民向现代化迈进的步伐,对历史文明的观照和对现代文明的追求注定会形成一种强大的精神物质力量,为新世纪提供一个不可多得“世外桃源”。 (2000年冬策划,2001年2月初稿,2001年4月修改) 上一篇老有所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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